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驼背姑姑像以往一样坐在家门前边摆摊边刺绣,林林因为来例假,身体不舒服向老师请了假,提前回家了。

到家时,林林不忘跟驼背姑姑打了个招呼。驼背姑姑见林林脸色不好,问她怎么了,得知林林例假肚子痛,驼背姑姑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,扶着林林回她的房间。

“你妈妈好像出去了,你就一个人在家啊……这样,我扶你躺床上去,然后给你弄一碗红糖生姜水,暖一暖!”姑姑说。

“姑姑,那你的摊位没人管了呀……”

“哎,我那小摊位,没人会理的,你放心吧。我去给你煮红糖水,你好好歇会儿。”

驼背姑姑手脚麻利,没一会就煮了碗红糖姜水送过来,“你想吃点什么,姑姑给你去做……女孩子,碰到这段时间,就别沾凉水啊!”

喝下红糖水后,驼背姑姑慢慢扶着林林躺下。林林舒服多了,蜷起身子,笑眯眯地说:“姑姑啊,你的头发真好看呐!”

“你姑姑身上没有一个地方好的,就是头发,一点没保养,可天生又多又黑……只可惜,头发多又没用,你姑姑识字不超过100个,若头发能换识字,我都宁愿全部换掉呢。”

林林撒娇:“姑姑,你干嘛这么说,你知道么,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呢!”

“哎哟不行啦,老啦,一笑都是皱纹。”

林林拉着驼背姑姑的手,“你不老,一点都不老,而且你绣的花那么好看,你是小浦最出色的绣娘!对了姑姑,下次你不要再穿黑色衣服了,你要穿花衣服!”

驼背姑姑摇摇头说:“我又不出门,用不着穿好看的……”

林林撅起小嘴说:“你天天出门,你是我们高台门的形象代言人,所以更要穿好看的花衣服,我们丝绸厂出了一批新彩色丝巾,我让我爸爸带几条回来,你可以每天不同丝巾换着用,好不好?”

驼背姑姑笑了,哄着林林:“好好,听你的!我的小姑奶奶!好了,你好好睡一觉,你姑姑要继续去摆小摊了哈!”

就是这时,两个面生的小伙子趁着驼背姑姑没在门口,大咧咧跨进了从来不关的高台门大门,进了驼背姑姑家里。

几个抽屉翻了,可驼背姑姑家里除了墙上挂着两幅字画,实在没有啥值钱的东西。于是两个小伙子就立马上桌把字画摘了,卷起来准备撤,这时碰巧驼背姑姑从林林家回来。

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驼背姑姑一看生人,立即戒备地问。随即她看到了他们手中没来得及藏进衣服里的字画,当即知道了是怎么回事。

“小偷,你们是小偷,抓小偷!”驼背姑姑大喊。

两年轻小偷发现自己被人发现且堵住了去路时,着急了,便想闯过去。

驼背姑姑着急地要拦住小偷。因为那两幅字画是她爷爷留给她父亲的,父亲觉得她天生残疾,担心她晚年有困难,所以特意同两个儿子说清楚,这两幅字画专门留给她,以备万一贫困之时可以换钱。这样,这两幅字画对于驼背姑姑更是有重要的意义,驼背姑姑怎么能让小偷在自己面前把父亲留给她的字画偷走呢?

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看是个弱女子挡道,想也不想就用强壮的身躯去顶撞,驼背姑姑本来就是残疾,再加很少有运动,身体弱,一米四的个子以及四十多公斤的体重,在一米七八的两个小伙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,一下子被小偷撞倒在天井里,头还狠狠磕在了青石板上……

啪!

驼背姑姑手里的空碗掉在了地上,摔得粉碎。

两小偷当即被闻声赶来的人们抓住了,但驼背姑姑也不行了。

她在医院里躺了10天,时好时坏。大夫说,情况并不是很乐观,就算是保住了命也很有可能会口眼歪斜,没有自理能力,这辈子需要别人照顾。

林林抓着医生的手说,“求求你医生,求求你治好我姑姑。”

高台门的邻里们天天去看她,所有人都心急如焚,期盼老天能开眼,能把原来的那个健康的驼背姑姑还给我们。

舅妈说,“这两个小偷,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偷东西的那两个人,真的太可恶了!”

爱书姐姐一脸郁闷:“怎么我们高台门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呢?”

林林觉得都是她不好,若不是她那天提早回来,不是因为例假肚子疼,那驼背姑姑就会一直坐在家门前做针线活,那两个小偷也不会明目张胆进去偷东西,也就不会有后面驼背姑姑堵小偷受伤的事故了。她在驼背姑姑家坐了一下午,也哭了一下午,也自责了一下午:“姑姑,都是我不好,要不是我,你也不会受伤住院动手术……姑姑,我好对不起你……”

我和林林一起去医院探望驼背姑姑,护士问我们是谁,林林说那是我姑姑,亲姑姑!

看着我们焦灼的眼睛,护士说:“老人是重病号,你们只能探视5分钟。”

我们赶紧点点头。

见到头上缠着纱布的驼背姑姑,林林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。她拉着驼背姑姑的手小声叫:“姑姑!”

驼背姑姑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
林林哭着说:“姑姑,你好些了吗?你要变好啊!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
驼背姑姑声息微弱地安慰林林:“这都是命,是命啊。林林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林林泣不成声,我们也都非常不好受。

末了,驼背姑姑像是交代后事一样,同林林轻描淡写地说,她还留着上千张十字绣的花样,图案各异,有的还搭配好了颜色。若林林喜欢,都送给她。

林林哭着紧紧握着驼背姑姑的手,驼背姑姑也轻轻反握了一下林林的手,示意她放心。

林林泣不成声:“姑姑,你家里都好好的,一切都好,什么都没少,它们都在等你回家……”

姑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:“我知道的!”

我们多么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停留。

护士过来催促着我们:“请注意情绪,病人不宜太激动。你们的时间到了,病人要休息了。”

我和林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,临走之前,驼背姑姑还冲我们笑着摆了摆手。

但在我和林林看望驼背姑姑后的第3天,她就走了。奇迹并没有发生,对于一个吃苦受累一辈子的人来说,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。

灵堂就安设在驼背姑姑的家中。驼背姑姑一辈子都默默无闻,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。能找到的照片只有爱书姐婚礼上的几张合影,不过姑姑都是在照片上很不现眼的位置。林林挑了一张驼背姑姑笑着的照片,拿着画板开始默默地画像。她画得很认真,笔画轻轻勾勒,驼背姑姑的笑脸在她的画板上栩栩如生。

画像画好了。舅妈哽咽着把画像装进镜框之中——这大概是驼背姑姑这辈子笑得最开心、最慈祥的一张画像了。

镜框被放在八仙桌上,两旁是两只香炉,点着香,细烟袅袅。墙上挂着的是她拼死护下的字画。地上是一个大火盆,那是用来烧纸钱的。驼背姑姑的人缘极好,整个小浦镇大概很少有人没吃过她的零食,加上驼背姑姑乐于助人,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孩子,都像对待自己的骨肉一样。

陆陆续续前来吊唁的人很多,花圈摆满了整个院子,不断有人进来磕头、上香、倒酒、烧纸。

充当家属还礼的是带着重孝的林林、舅妈、我妈和我。

没有人来的时候,我妈妈就给驼背姑姑烧纸钱,一边烧一边自言自语:“我可怜的妹妹,你好好地去吧,天上很好的。你想我们了,就来我们的梦里走走,我们再一起说说话聊聊天……”

林林两眼无神,看着驼背姑姑的黑白画像,隔一会就掉一阵眼泪。妈妈心疼,可是谁也劝不走林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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